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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西洲打完点滴从医院回来后,便一直在房间里昏昏沉沉地睡觉。公寓隔音很好,沈思霏进来也没有惊醒他。

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一点都没错,贺西洲整个人透着一股大病后的虚弱气息,和床头白色刺眼的灯光一样没有活气。

他的床铺是灰色的褥子,窗帘是深蓝色的,遮光很好,但整个房间整体都是暗色调,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意味。

和他的性格、习惯一样。

唯一不同的是,角落里的沙发椅上放着两只玩偶,呆傻的柴犬是唯一的暖色调橙黄色。

贺西洲打开房门,屋外的饭香味彷佛开了闸似的飘入味蕾,让他整个人都怔住了。

他从未想到他家里会出现第二个人,除了来办公事的助理。他也从未请过伙伴来家里,这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。

他国外的朋友都知道,贺家那位凶残冷酷的继承人,有极端洁癖,极端到绝对禁止旁人到他家里,像个独守领地的暴.虐君主。

贺西洲才慢慢地想起来他早上把钥匙给了助理,让她转交给了沈思霏。

结果沈思霏还真的来了。这让他很意外。

米粒熟透了有种大自然的醇香气息,伴着淡淡的奶味。

厨房移门关着,沈思霏在水池边洗碗,对外界浑然不觉。

里面白雾蒸腾,让贺西洲产生某种奇怪的好感和心动。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游子,忽然驻足屏息,贪恋某种家的气息。

沈老师在这么多年里,也确实为了以后结婚考虑过,硬生生掌握了不少生存技能,把自己变成了个居家好男人。

贺西洲抬手敲了敲门,沈思霏才转头看到他,倒了杯温水推开门,“起来了?”

贺西洲从他手中把水杯抽走了,礼貌道谢,目光在他身上的围裙顿了一下。

沈思霏莫名觉得羞耻,赶忙把围裙摘了下来挂在一边,“米粥很快就好了,就在锅里,自己打开就能吃。说好帮你煮粥我做完了,我就先回去了。”

他能头脑一热过来帮贺西洲煮粥,但并不意味着愿意伺候他这个病人,或者说,不可能与贺西洲继续在一张桌子上吃饭

沈思霏总觉得和贺西洲单独相处很不自在。

贺西洲眉头微皱,下一刻他的手机忽然响了,他道:“你等等,我接个电话。”

沈思霏脚步一顿。

他的意思很清楚,他要先离开了,但贺西洲似乎急着接电话,也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没说完的样子,出于礼貌和教养,贸然离开显得很失礼。

贺西洲走到阳台玻璃窗前,没出去,他微微提高了声音:“喂,爷爷,是我。”

贺家的传奇人物,早已隐于幕后的那位老爷子。贺家内斗他旁观,最后却一手把贺西洲扶持上位,这也是贺西洲如此敬重他的原因。

贺西洲没避着沈思霏,“刚睡醒,我没事……不严重,烧也退了,您放心。”

贺老爷子确实关心这个孙子的身体,一旦贺西洲垮了,他可没有第二个合适的接班人来继承贺家偌大的家产。

因此对某些事情非常着急:“西洲啊,爷爷给你联系了一个国内的好人家,是个omega姑娘,你安排时间去看看……”

“不用,我很忙,爷爷,我没有时间。”

世界上长辈催婚总是那样,沈思霏一下就听懂了。

他不结婚是因为社交少,圈子小,又不喜alpha。但是贺西洲是为什么呢?离陈今坦白已经过去近两个月,贺西洲长相帅气身份显赫又多金,按理说,应该会有大把大把的人追求才是。

挂了电话的贺西洲转过身,看到沈思霏脸上的探究神色,了然道:“老爷子催婚。贺家想要个后代,而我原本只打算要个温柔体贴的beta作为配偶。”

沈思霏挑眉,明白了贺西洲也偏好beta,对omega没兴趣,顿时放下心,仿佛找到了一点共同话题,由衷地说:“确实,beta很好,从生理上来说,beta不会被本能支配,是世界上的中坚力量。”

贺西洲挑眉岔开话题:“我刚才想说,沈老师辛苦了,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顺便吃个饭吧?”

只喝粥的话对一个成年男人的食量来说还是太少了,沈思霏摇头说:“不用了,你记得凉点了再吃,我就先走了。”

贺西洲叫住他:“沈老师。”

他打开柜子,从里面拿出一串车钥匙来,足足有四五把的样子,“挑一把,拿回去。”

沈思霏露出诧异的神色:“你要送我车?”

他一顿,露出一个嘲讽的笑:“不愧是豪.门,贺总每次认识一个新朋友,上来就要送辆车吗?”

如果不是穿着宽松的家居服,贺总这一阔绰气势摆出去能妥妥让一群人尖叫。

贺西洲摇了摇头,半晌,他的声音像是极轻又极重:“福利院,鲜牛奶。”

沈思霏一怔,面色陡然冷了下来。

经年的记忆回到脑海里,失去至亲的绝望偏执,罪孽和忏悔,恶念和善意,永远在黑暗里挣扎,他花了无数次努力逃出来,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岁月静好的假象,在这一刻被打破。

贺西洲知道了自己的大胆猜测是对的了。

沈思霏涩然说:“……只是我的补偿。”

这是一笔糊涂账,贺西洲是在恶意和伤害中爬出来的,微薄的善意对他来说是一开始的支撑却是一生的枷锁。陈家的善意他可以捐大笔资金报答,由此把自己撇开干净,仿佛“彼此不相欠”的潇洒利落。

在贺家扭曲的教育和影响下,他永远学不会铭记和感念,做一个彻底的孤家寡人,什么都不亏欠,永远铁甲在身,高高在上。

而沈思霏无法对当年曾调戏捉弄又顽劣的自己说对不起。

永远不会和解,谁都不愿意让步,永远僵持,永远不低头不愿意认错不屈服。

沈思霏拿起手机,冷冰冰地说:“贺总,我私底下就是个矫揉造作的人,跟您说句心里话,前尘旧事一笔勾销,往后再也不相见,不就什么都好了吗?”

说完,沈思霏拿了鞋没换,踩着袜子就开门出去了。

贺西洲大病初愈,没力气拉住他,沈思霏还是飞快按下电梯,离开了这里。

明明那么决绝而无情,却像是落荒而逃。

或许是在贺西洲这个alpha家里呆了太多时间,被对方信息素影响得心浮气躁。当天晚上,他忽然半夜发热,沈思霏挣扎着给自己扎了最后一份抑制剂,才全身无力地倒进了满床凌.乱里。

房间里飘着浓郁的牛奶信息素味道。

他惊醒前做了点胡乱的梦,都跟贺西洲有关。

并且……非常难以启齿。

接着上次酒吧的忽然发晴,甚至细化了临时标记的过程,贺西洲的气息火勺热滚.烫,每一处的感官都被放大,沈思霏感到自己深陷其中,几乎无法抵抗。

沈思霏不敢回忆,他慢慢深呼吸等着抑制剂起了作用,才起身开了窗户通风,再去洗了澡。

洗完澡的沈思霏站在镜子前,后头的腺体上还有一个依稀可辨的牙印。

贺西洲的临时标记,像是烙印一样。如果凑近了,上面还有alpha信息素残余。

……

昏黄的灯光落在了桌面上。

两封没有落署名的信,一张外科的就诊单,还有一份陈今大学时期的入党申请书复印件。

医院就诊的笔迹是陈今后期练出来的,显得潦草很多,陈今大学时的字迹和信件上的字迹近乎相似。

贺西洲一个字一个字对下来,确实没有差别。

长达四年积累下来的信件,有一百多封,写信人把自己的隐私藏得很好,很少提及自己的生活,这么多信封里,大多是日常的琐碎,或是激励他努力的话语。

“A大的风景很好,秋天入学的时候梧桐树还是满目翠绿。没过一个月,校园里就都是桂花的香气了,就是不知道树在哪里,怎么都找不到桂花树。你知道怎么找到桂花树吗?桂花那么小,藏在叶片底下,藏得可深了,看不见桂花,让人发现都发现不了。算了,你肯定不知道怎么找到桂花树……”

从A大每一个角落,到清澈的月牙湖,到图书馆到林间小道,总是这样毫无营养且没有意义的琐碎言语,一封又一封,从福利院寄出,到远在国外的贺西洲手中。且被他一直保存了下来,无一丢失。

贺西洲一直以为对方是陈今。毕竟上面的寄信地址一直是福利院。

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来反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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